第1章

1


 


家庭聚餐後,我隨手拿起一旁的零食,準備先填一下肚子。


 


卻被走過來的丈夫打翻在地。


 


他看著我,滿臉不耐煩,


 


“你沒看到就剩兩個了嗎?你個當媽的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!你有沒有想過,你吃了孩子吃什麼?”


 


小小的瑞士卷滾落在地。


 


我愣在原地。


 


……


 


陳炤不耐煩的推了下眼鏡。


 


“你幹什麼?你什麼眼神?難道我說的不對嗎?”


 


我沒有說話。


 


他看向那個已經滾落在地的小小面包,再度開口。


 


“你已經當媽的人了,而且剛才剛吃了飯。呵,難道你就這麼饞?”


 


冰冷的帶著嫌惡的目光掃過來。


 


我突然像在室外的冬天被從頭到腳澆下盆冷水。


 


句句帶刺,滿是不耐煩。


 


其實對我而言並不陌生。


 


自從我懷孕生下兩個孩子開始,陳炤就好像開始厭惡我,並且一天更勝一天。


 


他明目張膽表現自己的不滿。


 


工作時領導發了脾氣,他回家就必定對我大發雷霆,指指點點。


 


生活中遇到不順心,他就滿嘴抱怨,指責我種種上不了臺面。


 


將婆婆當親媽的那時候,我也曾經惶恐不安,痛哭流涕詢問我該怎麼辦。


 


婆婆隻是不耐煩的推開我。


 


“罵你兩句又怎麼樣,他又沒動手,你別大驚小怪行不行?”


 


類似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多。


 


以往這時候,我隻會默不作聲的離開或順著他就算了。


 


可這次我突然覺得難過。


 


突然就覺得不想再忍了。


 


寂靜裡我聽到自己冷靜的幾乎毫無起伏的聲音。


 


“所以……你的意思我不配吃這個面包?”


 


對面陳炤皺起的眉頭楞了一下。


 


似乎不能理解我的語氣。


 


“你說什麼?”


 


我沒有回答。


 


徑直拉開廚房冰箱的門。


 


滿滿當當顏色通紅的幾乎嗆人的辣菜,都是我做飯時陳炤非要加進去的。


 


他說你別矯情。我家裡人都無辣不歡,必須都放,不然她們吃不盡興。


 


我忙活了一下午,吃到嘴裡的隻有半碗半涼的米飯。


 


可是,


 


“陳炤,我辣椒過敏,你不知道嗎?”


 


對面人愣在原地。


 


裡屋的門吱呀響了,婆婆走出來。


 


她翻了個白眼,擋在了陳炤前面。


 


“你叫什麼叫?你男人說你兩句怎麼了?你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子,不吃那口能S啊?我告訴你你是遠嫁!你為了我兒子和家裡都鬧翻了!你早跟個物件一樣,早就不值錢了。別蹬鼻子上臉!”


 


心裡鈍痛的讓我懷疑嘴裡彌漫的血腥味是我嘔出的血。


 


我渾身冰冷。


 


因為她說的對。


 


我的確是和家裡鬧翻的遠嫁。


 


我抬起頭定定的看向陳炤。


 


感覺心髒像被攥成一張破碎的紙。


 


“所以,你也這麼覺得?”


 


嫁給陳炤是在我畢業的第三年。


 


我是江浙滬的獨生女。


 


他是重慶本地人。


 


畢業那年我年輕,漂亮,向往自由,做好打算,一輩子不結婚。


 


是陳炤追的我。


 


他大我一屆,鼻梁上永遠戴著一副斯文的金絲眼睛。


 


他會在早上繞半小時的路送早餐。


 


晚上帶著一束花來接我下班。


 


會在雨天氣喘籲籲跑過來給我送傘。


 


我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。


 


他笑著靠近我,手裡提著新買的夜宵,說因為他愛我。


 


而現在。


 


陳炤眼神帶上嫌惡與氣憤,還有一絲煩躁的心虛。


 


“你吵什麼吵?我媽都被你作醒了!以前和現在怎麼可能一樣?誰知道你生了孩子後身材就這幅惡心的模樣……”


 


他轉身砸上門出去了。


 


婆婆走過來一把拿過那盒隻剩一個的蛋糕,直接扔給了旁邊的趴著的小狗。


 


“一共八個。我兒子倆,我倆,兩個孩子一人一個,狗一個。你還要吃嗎?”


 


2


 


她不屑的用腳踢踢滾在地上的那隻,“那這個給你。”


 


裡屋門關上了,女兒年紀小被爭吵聲嚇得哭起來。


 


婆婆陰陽怪氣的透過門縫傳出來。


 


“哭什麼哭!還不是你們媽饞的不行,連你們零食也吃啊。壞媽媽!賤媽媽!”


 


破舊的路燈閃了又閃,出來穿的外套已經是三年前的,風一吹就透了。


 


我久違的聯系了做律師的閨蜜。


 


“小希,能幫我做一份離婚協議嗎?”


 


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。


 


閃了兩分鍾後。


 


她回,“能。發位置,你原地等我。”


 


晚上我住在了最近的一家酒店,孟暖希一直陪著我。


 


她氣的雙眼通紅。


 


“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!離!他要是敢不同意我親自給你打這個官司!”


 


我和孟暖希從小就認識,關系親如家人。


 


當初不同意我結婚的除了我的父母,還有一個就是她。


 


“小芸,我拿你當親姐妹,我怕你嫁過去不幸福。”


 


她問我看沒看過網絡上一時爆火的網紅,女孩義無反顧嫁給心愛的人,發視頻文案:他眼底有光,他們心底有愛,所以她不懼他年少輕狂。


 


可實質上不過一年她就後悔了。


 


因為人是會變得,愛情是最沒用的東西。


 


我當時安撫的拍拍她的肩。


 


“放心放心,他真的很好的。我相信他。”


 


離婚協議發給陳炤時,他發了幾個嘲諷的語音,聲音輕蔑。


 


“為什麼?就因為我不讓你吃那個瑞士卷?”


 


我平靜無波。


 


“對,就因為這個。”


 


陳炤沒有籤離婚協議,他發來警告。


 


“我沒有原則性問題,我告訴你安芸,你這些年都沒有經濟收入,除非你淨身出戶,孩子房子都歸我。你每個月給我五千撫養費,否則我不可能離婚。”


 


我拒絕了。


 


我知道陳炤在逼我。


 


生下兩個孩子後,他們的生理生活需求都很大,必須時時刻刻有人跟在他們身邊。


 


陳炤不同意請保姆,他總是說,


 


“你個當媽的就不能負點兒責任嗎?先不說保姆貴不貴,保姆帶的怎麼可能有親媽帶的好?你什麼也別說了。我讓我媽來伺候你還不行,你光看著孩子就可以了。”


 


婆婆被他接了過來。


 


名義上照顧坐月子的我和還在咿呀學語的孩子。


 


可她隻在陳炤回家吃飯的時候,才會願意做飯。


 


日常連煤氣灶都會關掉總閘。


 


她說她兒子辛辛苦苦,我不能在這隻知道享福。


 


我萬般無助,隻能求助陳炤。


 


他卻不耐煩的直接掛斷電話,


 


“你怎麼變得這麼煩人,一天天跟農村婦女一樣啰裡啰嗦。世界上那麼多女的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?別人都能把孩子和家庭都照顧好,就你這麼矯情?餓不S就自己想辦法!”


 


可我根本沒辦法。


 


為了孩子,隻能辭去了上升期的工作,空闲時間還要找些手工活來做。


 


孩子一天天長大,我卻一天天迷失自己。


 


因為空窗期時間太久,我此時投的大部分簡歷都石沉大海。


 


好在我之前的上司琳姐向我拋出了橄欖枝。


 


相較於我,她是典型的職業女性。


 


精明能幹,手段利索。


 


我辭職的這幾年,她不滿足於公司的小職務,已經自己開創了公司。


 


“安芸,我對你的能力一向很認可。現在公司在初創階段,沒辦法許諾你太高工資。但如果你相信我,我也不會讓你失望。”


 


我笑著點點頭。


 


我相信她。


 


我也相信我自己。


 


以後的路,我會靠我自己走的越來越好。


 


不到半個月,陳炤又打來電話。


 


他的聲音滿含怒氣,裡面還夾雜著一絲疲憊。


 


“安芸,你鬧也鬧夠了吧。你要非要吃那個蛋糕,我給你買還不行?買兩盒!”


 


他似乎真的認為我就是因為那塊蛋糕生氣,在和他耍脾氣,等著他來遞臺階。


 


3


 


往常都是這樣,不過是我哄著他。


 


我們發生的大大小小的矛盾,都是我先低頭遞出臺階。


 


所以他認為,他已經先打來了電話,是給足了我面子。


 


他理所當然的抱怨著,


 


“反正,你現在立刻回家來!你知道家裡現在都亂成什麼樣了嗎?連孩子都不管,你能不能有點責任感?”


 


我實在是受夠了他這些陳腔濫調,笑著譏諷他。


 


“我是孩子媽媽,你不是孩子爸爸嗎?陳炤,孩子不是你千方百計想要的嗎?”


 


我的話刺激到了他,陳炤憤怒的掛了電話,說遲早讓我後悔。


 


婚前我說要丁克,陳炤同意了。


 


他甚至告訴我已經說服了他父母。


 


所以當我懷孕時,恐慌和迷茫一起席卷了我。


 


直到我看見陳炤毫不意外的興奮。


 


“懷了那就生吧。女人為家庭生孩子天經地義。所有女的都要經過這一遭的嘛。看來這是上天注定。”


 


可是沒有什麼是天注定的。


 


所有的反常必是人為。


 


我對工作很專注,熬了幾個大夜拾回了以前的熟練感,也逐漸和同事一起步入工作正軌。


 


我僱了幾個保鏢回了趟家,拿了自己的所有證件和私人物品。


 


陳炤精神狀態差了很多。


 


和他媽甚至吵了起來,想將他媽送回鄉下。


 


這在以前是不可能出現的情況。


 


每次我和他媽發生矛盾,陳炤總是不耐煩的。


 


他說這是他媽,養他這麼大不容易。我必須體諒,必須包容。


 


臨出門時,陳炤攔住我,咬著牙說要和我談談。


 


原來,我離開後,婆婆每天隻知道招來一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炫耀,陳家一時雞飛狗跳。


 


兩個孩子因為沒人照顧,相繼發起了高燒。


 


婆婆迷信,不帶去醫院,反而將孩子悶在被子裡說出出汗就好了。


 


孩子嗓子都快哭啞了。


 


鄰居被嚇得不間斷的打陳炤電話,甚至揚言要報警。


 


陳炤隻能不間斷的請假,醫院,家,公司不停奔波。


 


現在,連工作都快維持不下去了。


 


他好像終於意識到,他口口聲聲我享福的生活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好過。


 


陳炤將我約到了咖啡館。


 


他再不復之前的意氣風發,好像瞬間蒼老了好幾歲。


 


看著我一身精簡的職業裝,他眼底劃過一絲驚豔,聲音多了絲笑意。


 


“小芸,這段時間孩子們很想你。你走了直接把她們扔下也不管,我也不怪你了。當初是我沒有表達好,別賭氣了。”


 


原本站在一邊的閨蜜聽完坐了過來,


 


“你少說這些沒用的,不是說是來談離婚的嗎?來說廢話的今天就可以結束了。”


 


她很擔心我,畢竟當年我的確不是一般的戀愛腦。


 


可現在,我早就已經清醒的不能在清醒。


 


我將咖啡放下,直視著陳炤。


 


“第一,孩子也是你的孩子,你有義務照顧他們。別把責任都推給我。


 


第二,我隻接受協議離婚。文件已經發給你,你不籤下周起我會開始打官司。”


 


我以前一直將就生活。


 


但我現在,不想了。


 


談話不歡而散。


 


陳炤臉色很陰沉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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